同归

像我这样的人1-7完

*一个预警:警察居(27)X高中生北 (17)

本文你看着牛逼的句子都出自海子,了解一下

            天尽管没亮,借你一团心火,但愿能给你勇气。

 

  1. 阳光打在地上

 

       被手机铃吵醒的时候,距他睡下不过半小时。

    “老龙,你来一下吧,”老翟声音里难得有点为难,“ 咱这遇到个烫手的,处理不了。”朱一龙匆匆应下了,挂断电话坐了一小会儿,头晕目眩。

       抹了把脸赶到局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连轴转了一个礼拜,刚躺下就被惊醒,朱一龙没自信到还能自己开车过来。他叫了个滴滴,在后座上补了会眠,才感觉精神好了些。

       翟临接到微信,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他付款下了车, 迎上来,把一直焐着的水杯塞他手里,苦哈哈的卖可怜。咖啡还热,不是什么好货,局里统一的雀巢速溶。

     “非你不可了,要不肯定不忍心叫你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非他不可,朱一龙就被拽进了留滞室。

 

       留滞室屁大一点地方,白炽灯瓦数高的浪费,惨白墙面刷了层清漆,兢兢业业的为光污染添砖加瓦。眼睛费了好大劲儿习惯了亮度,朱一龙才注意到地上一排奇装异服的小年轻,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活像挤了一堆鹌鹑崽儿——还有一个离了群。

       “人我也给你找来了,”翟临踢踢踏踏的,走到离群的鹌鹑崽子前边儿,“可以移驾了吧。”

        那人抬头,灯光太亮,朱一龙看不清楚他脸,但感觉他是笑了一下。

 

 

       这还是个男孩子,十六七岁青春期,个子已经抽条了,身无二两肉,骨架子戳在衣服里,细长一条。

       站在单面玻璃外,朱一龙还在发懵。

       他一头雾水,胳膊肘狠杵了把翟临。这一下没留手,对方疼的一缩,面上威严险些挂不住。

     “还不是你招的麻烦。”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翟临端着茶缸子,走进审讯室。

        朱一龙满头问号,盯着这小男孩儿仔细打量,好歹从那一头白毛里抽离出来,和记忆里对上了号。他调到龙城这半年来,处理打架斗殴,没少跟这人照过面。只不过那几次男孩儿脸上都像开了染坊,红青紫黄的,现下干干净净的,他一打眼就没认出来。

        这是什么老师找家长的尴尬场面,朱一龙心里吐槽。

        更尴尬的是,他跟这孩子也没什么交情啊。 

 

      “怎么又是你啊,”翟临坐定,清了下嗓子开场,“小屁孩不学好,未成年人能出入那种地方吗?”

      “误会误会,”对面小小年纪耍滑头,“我们就是在外面晃悠,没往里进。”

      “老楚亲自把你们捞出来的,”茶缸“啪”一放,翟临咄咄逼人,“我大半夜为了你,现把人从被窝里拽过来,你还蒙我呢,白宇?”

      “……就是好奇……”男孩子抿了抿嘴,“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

      “要是那样你就不在这儿了!”翟临桌子一拍,“你说你成绩挺好,长得也周正,不能干点正常高中生该干的事吗?逃课啊早恋啊什么的,哪个不比整天五马六混的强!”

         记录员咳嗽一声。

      “那什么,”翟临喝水,吐了口茶叶沫子“别扯远了,黄赌毒不能沾,知道吗,学生就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记录员咳嗽止不住。

        白宇机灵,赶忙连声道:“知道了翟哥,没有下次了,我肯定不辜负您谆谆教诲。”

     “还下次呢!这半年都见你几回了你自己数!”翟临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挥,“别让我见着你就算你承我情了,这么晚了,老龙我也给你叫过来了,该干嘛干嘛去。”

 

       被打包扔出来的时候,朱一龙还没搞明白自个儿好端端睡着,怎么就被拖过来旁听未成年教育讲堂。白宇从出来就一屁股坐在路边儿装温良,疲倦和起床气在他胸口闷成一团无名火,他斜了一眼,拔腿要走,准备去前边儿路口叫个滴滴。

 

     “你别生气。”朱一龙衣角被扯住。

     “他们让通知监护人,我爸妈…早当没我这个儿子,学校那边翟哥不让叫,怕影响我”白宇自顾自地说,“我认识的,能担事儿的,就只有你了。”

     “人民警察为人民嘛。”是在跟他开玩笑,但朱一龙却听到了忐忑不安。

 

     “我没生气。”

     “但下次别干这种越界的事了。”心肠终究太软,朱一龙叹了口气。他想来之前几次,白宇一身伤,还是学校老师来领的,问他家长在哪,中年女人只是叹气。小男孩不知道是因为青春期还是本性如此,脾气拧的很,不想说的撬开了嘴也是死死咬着牙,打得鼻青脸肿了,还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

       然而他此时却悄悄地张开了蚌壳,露出了一点柔软的内里。就是这一丝试探,让朱一龙没法狠下心不管他。

 

     “你今天先跟我回去,明天直接去学校。”

       男孩子还坐在马路牙子上不动窝儿。刚想反思自己是不是又犯职业病,语气冷硬了点儿,就看见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小声说了一句话。

       风太大,听不清楚,朱一龙靠近些,随即被惊得一晃。

     “当我男朋友吧,”小孩儿重复了一遍,眼睛亮晶晶。

     “你虽然好看了点,但我这么可爱,你当我男朋友也不亏。”

 

       一番话端的是惊世骇俗,震耳欲聋。

       三天没睡,又多了个难缠的小鬼,朱一龙头有点疼。

 

       2.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里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熬了几个通宵之后的一觉醒来,朱一龙陷在被子,颈部以下变成了棉花,与床共沉沦,脑子闷闷的,仿佛去烂柯山走了一遭,不知今夕何年。

 

      “……当我男朋友吧。”记忆回溯到此,垂死病中惊坐起,客卧还有个他捡回来的小鬼。匆忙套上衣裤,他奔到客卧,发现男孩儿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被子和临时出借的睡衣叠的规矩,放在床上。

       这还是我捡回来的小混子吗。

       朱一龙问号刷屏,踱回餐厅,瞬间又打出一排叹号。初号,大红色,加粗。

       餐桌上保鲜膜裹着几个餐盘,荷包蛋圣女果培根面包,还搭了杯橙汁。旁边立了张折过的纸。

     “先回去了~再联系!><”

       顿时弹幕刷屏。

 

       踩着点到了局里,朱一龙换好衣服,刚坐到桌上,找出水杯准备去打水。

     “来一点?”翟临叼着蛋饼,晃悠过来。

     “……吃过了。”

     “呦呵,家里有人就是不一样。”收获到眼刀一枚,翟临知趣退下。

 

        今日天下太平。

        装修太吵引发邻里纠纷,婆媳大战需要民事调解,小学生贪玩弄丢了刚写好的习题册……朱一龙马不停蹄地忙了一天,除了婆婆和媳妇儿翻旧账的时候插不上嘴,只能围观翟临激流勇进,以及去走访失物接连被四五个面含春意的少女围观拍照要电话之外,沉浸在鸡毛蒜皮里满足的冒泡儿。

     “惊天动地不如柴米油盐。”翟临看穿他无口下的愉悦,下此结论。

        诚然,当警察的,心里多少都有点渴望着破个大案,满足下英雄情结,但是跟万家灯火相比,这点儿愿望十分微不足道了。

 

        临下班时来了失主报案钱包被偷,朱一龙灌了口保温杯里的桂圆枸杞菊花茶——文员小女警一箱又一箱的收快递,存货屯在柜子里喝不完,四处分发。朱一龙不爱喝白水,正好每天换样儿泡。他记录下失主口述,换了衣服,准备去几个惯常的销赃点问问,失物多半还没出手,能直接找到最好,找不到就先打声招呼,方便后续行事。

 

        走完一圈下来已经是八点多,朱一龙边爬楼梯边摸钥匙,突然站住了。

        楼道里藏着一团影子。

        朱一龙心漏跳一拍,警觉的全身绷紧,他又打量了一圈楼道,心里默画着方位,平息许久的本能在胸膛咆哮,野兽呼之欲出。

        黑影动了一动,月光照到一撮白毛。

        是白宇。

        他长吁了一口气,才察觉到背上都是汗,攥紧的拳这才松开。

 

      “怎么没回家?”

        白宇闻声,慢慢抬起头。朱一龙这才看见他脸上又是青紫血痕一片,衣服破破烂烂,沾着土和杂草,漂的极浅的头发被干涸的血块粘的一团一团。

      “又打架了?”他疾走两步上前,厉声问,伸过去的手被白宇打开。“怎么回事!”

      “……不是我的错!”

        白宇盯着他,咬牙切齿,不知道在发泄什么怒火。

      “…不是我先动的手!不就因为我是个同性恋。”

      “我是个同性恋。”闪着水光,还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恶狠狠。“我不喜欢女孩儿。”

        朱一龙心上一纠。打架斗殴,自我放逐,父母从未出现,老师欲言又止,昨天他只当小孩儿叛逆,喜欢开些出格的玩笑,现下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此时只恨自己不像翟临,舌灿莲花,只能组织着语言,慢慢接近,如同接近一只遍体鳞伤的幼兽。白宇这次没有打开他,在他的触碰下微微瑟缩。

 

      “你没错。”

      “我知道。”

      “很多人只是无法面对自己,那个真正的自己。”

      “无能和懦弱无处发泄,才会诉诸暴力。”

      “不是你的错。“他极认真的盯着对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想把这话印在空气里,印在白宇心上,印在每一处荒唐的天光下。

 

      “……能抱抱我吗?”

      “抱我。”

 

        朱一龙把他拽进怀里。

       还在成长期的男孩子,手腕细的伶仃。

       偏偏要离开庇荫,扛着狂风骤雨,长成一棵树,就为了不遮不藏,堂堂正正的活着。

       胸口的布料很快被濡湿,小兽呜咽着:

     “……我只能来找你了……”

       朱一龙默许了自己一次出格,他吻了吻男孩儿杂草似的头发。血液混杂着泥土,气味不好闻,他却深吸一口,环紧了手臂。

 

       ”已经很好了。”

     “你很勇敢,比很多人都勇敢。”

       比我勇敢多了。

 

        3.苦心的皇帝在恋爱

 

        那夜之后,白宇不声不响的在他家住下了。

        对他家里情况摸算有八分数,又想着也方便照管他不出去惹事,朱一龙给他配了把钥匙,算是默许。

        这才发现了什么田螺小伙都是假象。

        头三天还规规矩矩的,知道叠被子衣服帮忙收拾杂物,察觉了主人家是个好脾气之后,瞬间放飞。朱一龙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乱丢的书本衣服,沙发缝里每天都有新惊喜,从遥控器到棒棒糖,偶尔还有只落单的袜子。饭完全不会做,只会微波炉和摆盘,上次的早餐已经是他超水平发挥了。

       小孩儿玩性大,晚上不睡觉早上起不来,朱一龙还得勤勤恳恳克制自己的起床气,每天早上把他从床上挖起来,再把这一滩摁在餐桌前,逼着吃了早饭,送他出门上课。折腾完这一套,白宇差不多也清醒了,变着法儿的要讨点甜头,今天要抱抱明天要亲亲,无奈薄薄一片,每每被朱一龙怪力镇压。

       警察加班是常事,下班时间不定,白宇在学校食堂解决晚饭,偶尔跟着下夜班的警察先生加个餐。他一开始给朱一龙的印象还是个难搞的叛逆期少年,处久了才发现这孩子嘴甜心眼多,脑子转的飞快,哄人有一套。朱一龙被他哄得越是开怀,背地里就越是纠结,这么大一个宝贝儿,亲生爹妈怎么忍心说丢就丢。

       这事儿他就纠结到白天上班,闲聊间顺嘴就说了

       翟临听完,爆笑一分钟,气还没匀过来就喊他单身爸爸,被他痛揍,引来若干路人围观。

       还好白宇成绩好,不用他给辅导功课。朱一龙自暴自弃的想。

 

       周末他带着翟临回家做客,白宇听见门响,从屋里一溜小跑过来。人形皮卡丘风一般冲到眼前,翟临惊吓的一噎,手上东西被立刻抢走。他少见的怂让朱一龙老怀甚慰,轻抚他狗头笑而不语,转手就把购物车里存着的几件连体玩偶睡衣下了单。

       直到朱一龙洗了手去厨房弄饭,翟临才缓过神来。白宇笑眯眯坐在他边上,皮卡丘耳朵跟着他动作晃,翟临眼珠子追着黄色运动,直觉得头晕目眩,新大门缓缓敞开。

      “……小白宇……你跟老龙这、这是……”他少见的打着磕巴,回答的人倒是流畅,还附送一个甜蜜蜜的眨眼。

      “我在追龙哥啊,我想让他当我男朋友!”

        掷地有声,翟临感觉自己快被砸晕了。

 

        一直到朱一龙喊人吃饭,他还在恍恍惚惚,嘟嘟囔囔。

      “……逃课早恋……”

      “这早恋有点惊人了……”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牛X了吗……”

        一筷子敲在他手上,翟临嗷一声蹦起来,刚要抱怨,就看见朱一龙瞪着他,手上准备动作第二发。对面小孩儿筷子拿不好,用手抓着块排骨,边啃便冲他乐。

      “……吃饭,哈哈,吃饭……”

 

      “都听见了?”饭后白宇直接摊在沙发上消食,丝毫没有追人的诚意。主人家自动自觉刷碗。翟临按耐不住一颗八卦之心,挤挤挨挨。

       “……嗯。”朱一龙八风不动,甚至还给了他一拐子。“你一边儿去,别挡我干活。”

       “……那你怎么想的啊?”

       “什么怎么想的啊,”朱一龙看什么新奇玩意一样看着他,甩甩手,水珠子溅他一身,

       “他就是一小孩儿,你忒没人性了吧!”

        尽管翟临伶牙俐齿,但朱一龙这四两拨千斤用的纯熟,往往一压一个准。他噎了一下,又不死心的凑上去:“你也单了这么久了,要不就……”

      “要是有那精力无法发泄,”塑胶手套摔在他怀里,“这碗你洗。”

        朱一龙摘了围裙,跟白宇坐一块儿看电视。小孩见他过来,一个鲤鱼打挺,跟他嘻嘻哈哈。

        翟临流泪刷碗,今夜他是哭泣翟临,不仅刷碗,还要被喂狗粮。

 

        如此又过了月余。

        劳动节,节日期间龙城游客量暴涨,局里二十四小时待命。人手不够,加班加点,朱一龙好几天睡在单位,心里挂念着白宇,好不容易抽出空档,跟领导打了个招呼,说要回家看看。翟临在旁边,忍笑揶揄,“单身爸爸”四个字说了半截,被他瞪了回去。

 

       钥匙插进锁眼,朱一龙看了眼表,刚好七点。家里是他预想中的乱,还好并不夸张。

       白宇还没回家。

       朱一龙想着他平时晚自习七点半下课,今天放假会提前点儿,在外边吃过饭差不多七点钟,再有二十分钟就回来了。冰箱里还有几个橙子,他拿出两个,切好装盘,边收拾边等。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挂表显示十点二十,白宇才进门。他戴着卫衣帽子,上边还有俩熊耳朵,偷偷摸摸的,显然是没想到朱一龙在家,脸上一僵,随即堆着笑,飞快脱掉鞋窜过来,手还背在身后。

 

      “龙哥你忙完了?”他显然有点心虚。连日的加班,一回家见不到人,空等两个小时里轮番体验了疑惑焦虑憋气的负面情绪,朱一龙压着火。

      “这都几点了?”

      “你跑去哪儿了?”

       语气太过尖锐,白宇缩了一下。

    “我等了你两个多小时,”注意到小动作,朱一龙叹口气,放缓了语气,后半句还是咽回肚里。

——我很担心你。

     “别生气嘛哥哥,”小孩儿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脑袋晃晃。羊驼毛的卫衣,像只卖乖的小熊,软软的很好模。

     “你把头发染回来了?”朱一龙掀掉他的帽子,少年人没经过什么风吹雨打,皮肤还是细白。黑色头发细细软软搭在额上,这才像个学生仔。

     “这不五一了,我周末接了个导游的活儿,结了钱就去染回来了。”小动物察言观色,讨巧卖乖,“你一看到我头发就皱眉!”

       朱一龙撸了一把他头毛:”那今天干嘛去了!回来这么晚。“

     “我买花去啦!”白宇献宝一样从身后变出一束花,“别生气了嘛,你这么好看,生气会长皱纹的!”

       警报解除。

       一边唾弃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点,一边放肆揉着小孩儿的头发,朱一龙瞬间领会了单位小女警每次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撸猫的兴奋。气儿来的快散的也快,余下的那点不满也被白宇三言两语的打没了。

      “以后别在外面呆那么晚!”他把花插进花瓶里,又补充道:“缺钱了问我要,你下学期高三了,有时间好好学习!”

      “知道了!”小熊蹦蹦跳跳的跑走了,”我先去洗澡啦!”

 

        小屁孩,套路还挺多。

        朱一龙摁了摁,没摁住,笑出声,又叹了口气。

        买个花,得跑多远要买三个小时。

        到底还是没问出他干嘛去了。

 

        4.你无力偿还,一颗放射光芒的星辰,在你头顶寂寞燃烧。

 

       七月底清闲了点,难得几天假期。天气太热,翟临坐不住,张罗着要去郊外露营消暑,朱一龙想着白宇放了暑假,不上补习班,天天窝家里打游戏,就把他一并捎上了。

       说走就走,前一天定了行程,第二天一早买齐了东西,下午就出发。一共四个人,朱一龙,白宇,翟临,他媳妇儿小江。都是熟人,性格都欢乐,白宇嘴甜,左一个“姐姐喝饮料”右一个“姐姐吃零食”把小江哄得开怀,留翟临在一边酸的冒泡。

 

       鸡飞狗跳一路,总算到了地方。来野营避暑的人不少,问营区借了烧烤用具,又找好个人少的山坡,天已经黑了。白宇放归大自然,乱跑撒欢,朱一龙只来得及冲着背影喊一声“半小时后回来吃饭!”。翟临被他踹去搭帐篷,留小江和他准备晚饭。

       肉菜都在家里串好了串,炉子搭起来就能烤了,小江把食材从袋子拿出来装盘的功夫,朱一龙已经点上了火,在调整火势。

        把盘子递过来,小江退在一边,等他烤好装盘。

       “……老龙,小白和你?”

       “翟临这都跟你讲?”朱一龙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哪敢,”小江给自己老公开脱,”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认识多少年了,还不了解你性格。”

       “你是外冷内热心好,但是也不会随便把一半大小子领回家。这都大半年了,操着当爹的心,还得负担他吃喝拉撒。”

       “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还是跟你说了不少啊。”他面无表情,小江不敢说话。

       “我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真话,我没必要装好人。”

       “白宇不容易,性子倔,家里人又不管他,我能拉一把是一把。”

       “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他不能犯什么大事。”

       “他还是个小孩儿,”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见小江还要开口,朱一龙摇了摇头。翟临已经把两个帐篷搭好了,往这边走。

      “差不多都好了,喊他们吃饭吧。”他灭了火,开了瓶可乐坐下。

 

       吃个饭又是一通好闹。翟临和白宇已经成了一对冤家,唇枪舌战,拿个饮料要抢,拿个烤串也要抢,一个骂另一个不“尊老”,另一个就怼回去说他不“爱幼”。小江没法子,眼神发来求救。细嚼慢咽完,朱一龙放下签子,赏了白宇后脑勺一巴掌。

       “你不是不吃青椒么,放回去。”白宇还要抗争,被一串掌中宝堵住。

       “这也要护着……”翟临小声逼逼,被小江暴打。

 

         饭毕翟临和小江借收拾之名,行打情骂俏之实。朱一龙知趣闪避,去找又跑得没影儿的白宇。

         野外不同于城市,没了灯火喧嚣,漫天星子眨眼睛。

         找了一圈,朱一龙在帐篷后面的坡上看见了人。枕着手躺在草地上,叼根棒棒糖。野旷树低,少年是一颗不小心掉下来的星辰,在对着月亮朋友嘟嘟囔囔,走近了才听见他在哼歌。

 

          Everywhere we go,we're looking for the sun.
          Nowhere to grow old, we're always on the run.

 

       我还能护着你多久呢。

       朱一龙心里一片柔软。

       白宇剔透精明,没人不喜欢。翟临天天跟他闹,其实是见不得他一刻低落。有一次他到点下班,朱一龙还在忙着手头案子,就喊他帮忙去家里看一眼。一边吐槽好友“单身爸爸”一边开门,屋里没开灯,他还以为白宇没回家。摸出手机,脱鞋进屋,卫生间有声音,翟临悄悄摸过去,发现门那边是白宇在打电话,抽抽答答的。

 

      “……姐姐我想回家……”

      “妈给我打了电话,说了一通还是那些话。我知道爸还介意……”

      “……可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啊……”

      “别人说什么我都无所谓……为什么亲生的父母没法接受我……”

 

        听墙角不好,翟临自觉退到餐厅,刚准备拖开椅子坐下,就发现白宇的手机还放在桌子上,他心下大怮,不是滋味。十几岁的男孩子,再梗着脖子犟,也还是个小孩儿,有家回不去,想家了只能悄悄地躲在卫生间,假装给姐姐打电话。

        他脑补的剧情放到十八集,水声响起来,白宇开门走出来,看见他吃了一惊。

      “翟哥,你怎么来了,龙哥还在加班儿么?”

        一颗钢铁直男早化为绕指柔,翟临一把把男孩子拎回卫生间,让他洗把脸,说要请客吃肯德基。

      “你怎么这么抠啊……”小孩儿嘟嘟囔囔去了。一顿饭下来,两个人少不了一番耍嘴皮,白宇情绪确是好了起来。从此只要两人碰见,就喧哗的如同五百只鸭子互怼。

         朱一龙都明白,就任由他去。小孩儿什么都好,性格执拗,认定了的事十头牛拉不回来,又太锋芒必露,明明打着哈哈儿,说一句“我不是”就能解决的事,他偏偏选了最惨烈的应对方法,就因为认定了自己没错,没什么不能堂堂正正的。

 

        虚室生白,高堂邃宇。

        比起一颗星星,更像个小宇宙。

 

        过去坐下,朱一龙把他的小宇宙拢进怀里。

     “龙哥……”小动物挣上来,“同情也罢,怜悯也好。”

     “你有没有一点点,”手指虚虚比画了个长度“一点点喜欢我……”

     “如果有的话……那你亲亲我呗。”

       我很喜欢你,不是因为同情,更不是怜悯。但是……

 

     “不行。”

      他最终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5.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那天之后,白宇就天天看不见人影儿,朱一龙知道他在躲,又明白原因,也没刻意找。

       放假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他白天又去哪闲逛,转眼开了学,朱一龙放下心了,专心工作。

       一早上辖区报案,奶奶推着孙子在公园散步,唠个嗑的功夫,转头回来只剩了个婴儿车,孩子没了。

       监控死角,摄像头只拍了个摩托车屁股,套牌车,下手贼熟练,估计是惯犯。老太太哭天抢地,攥着翟临胳膊差点没背过气去,孩子妈是第一胎,精神状态已经恍惚,出门找孩子的时候好几次走到马路上,老公吓得跟单位请了几天假,寸步不离,又急又愁。

       陀螺一样转了两天,好歹在转手前把孩子找回来了。留下翟临去应付感恩戴德的家属,挂念着白宇,朱一龙急急忙忙的给早就哑火的手机充电。

       如果说手机开机的时间是心焦难耐,那么面对着几十个未接来电,真真是五雷轰顶。

       出事了。

       手心全是冷汗,冰冰凉凉,触屏手机无法识别出体温,试了好多次,他才点的开信息上那一个小红点。

     “龙城第一医院住院部301,速来。”

 

       发件日期是8个小时前,那会儿他还在车厂走访。

       一声巨响,朱一龙起的急,椅子被带倒了,膝盖撞在抽屉上,他着急忙慌的去储物柜里划拉出钱包身份证,冲出去打车。

       翟临听见动静找到门口,问他怎么了。

     “小白进医院了。”像含着冰块,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没有温度。

     “……我送你,”他六神无主,被翟临往停车场拽。“你别乱想,就一高中生,能出什么大事。”

 

       这嘴真是开过光。

       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翟临自觉地跑上跑下开单子交钱,留朱一龙跟医生问情况。

     “找了半天家长,”他没空换制服,医生吃惊,”怎么把警察找来了?“

     “我就是他哥哥,”急着切入正题,“他什么状况?”

     “打架斗殴,”医生见多识广,云淡风轻。

     “这些小孩儿动起手来没数,给开了瓢,幸好没什么大事”

     “就是淤血块压迫视神经,出现短暂的失明。”

     “……他高三了,明年就要高考了。”精神抽离出来,飘在房间里,看见肉体无力萎靡。

 

       医院便利店买的大前门,又辣又呛,朱一龙咳嗽的眼泪都出来了,还是一根接着一根的点。

       忙完手续,读了信息找过来,翟临看着云烟雾绕,心里咯噔一声。

     “老龙你别着急啊,”动手收拾一地烟头,他一边给保洁阿姨陪笑脸,一边说,“明天我帮你去他们学校问问怎么回事儿,小孩儿被打成这样,几次了都,老师也不管管。”

     “管得了吗?”朱一龙冷笑一声。

     “你我倒还是警察。”

     “大大小小的事儿管了一堆,有用么?”

     “自杀的人拦住了一百个,总有一个赶不及。”

     “小姑娘干干净净自食其力,被有权有势的揩油,打不起官司,只能准备调解书,”

     “白宇一个小屁孩儿,一点捕风捉影,打了多少次架?咱们有办法吗?”

     “这万家灯火,扪心自问一句,我守住什么了?”

 

       被他机关枪扫射,翟临愣住了,随即长叹,在他身边坐下。一字一句太过血淋淋,无从辩驳。是抓住过很多小偷,讨回了许多工钱,侦破了不少案子。

       可是那些没来得及被看到的呢?那些他们动摇不了的呢?

       每一天开始都想着再努力一点,最起码要对的起这身制服,可是希望越大,收获的失望就越多。同事或面对不了灰色公理,或接受不了加班辛苦,纷纷转行;有命成为了老警察的,多少心肝已经炼的冷硬。

       终究都是血肉之躯,无力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一件件数下来,都要对宣过的誓失望。

       热血凉透后,唯有坚持。

 

     “老龙你……唉……”

     “我就是说说。”朱一龙反倒来劝他,“明早照常上班。”

     “累了这么多天,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呆一会儿,没事。“

       再劝无用,又叹了一口气,把银行卡拍他身上,翟临甩着车钥匙走了。

 

       被夜风吹了一会,感觉冷静些,朱一龙才回到病房。

       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红着眼睛坐在床边。白宇的同桌小卜,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来家里做过客。平时活泼跳脱的女孩子,看见他,声音里是哭腔。

     “朱哥……”

     “小白没说过家长电话,我又找不到你,”泪珠子噗噗往下掉,朱一龙抽了张纸递过去。

       小卜担惊受怕好久,终于哭了出来。情绪好一会儿才平静,又提心吊胆的问:

      “他不会有事吧……”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你垫的钱?我支付宝转你。”

      “我问老师借的挂号和检查手术费,住院的都还欠着呢……”

      “我刚刚结清楚了。他怎么样?”

      “缝了十几针伤口太疼,医生给打了安定。”小女孩下半句支支吾吾,“……他好像……”

      “我问过了,就是淤血压迫了视神经,过几天就好了。”也许终于来了根定海神针,小卜终于放松下来。朱一龙看了眼表,已经快八点了。

      “还没吃饭吧,我请,然后送你回家。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长要担心的。”

 

       在附近肯德基填了个肚子,小卜执意要自己回去,让他早点回病房看着白宇。朱一龙没争,给她打了个车,嘱咐她到了家一定来信儿。出租车开远了,他才往回走。

 

       白宇还在睡。包着纱布,头发都给剃了,嘴唇惨白,脸上淤青过了一天,沉淀出一种可怖的紫色。他眼珠子一直动,显然睡的不安稳。

       朱一龙给他掖好被子,又看了下点滴,坐下来。

       这半年来,他见过许多次白宇的睡颜。埋在玩偶睡衣或者枕头里,红扑扑的脸,被强行挖出来会闭着眼睛撒娇,撒娇未果就耍赖打滚撒泼。

       都不是现在这种,凋零的,病弱的,不安稳的。

       反正白宇也看不见,他关了灯。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病床咯吱一响,朱一龙起身去看。

       察觉到有人接近,白宇缩了一下,又探出脸问:

     “……龙哥?”

     “……嗯。”

     “哥哥你抽烟了?”

       烟味散的慢,他抽的又多,被白宇闻了出来。

      “我买了粥,去温一下,你多少吃一点儿。”他转身要走,被拽住。白宇急着起身,一使劲儿,又扯到了伤口。

      “你干什么???”心里又被点了了一把无名火,他开灯,连忙去查看伤口。

      “……你别走。”小孩儿在他手底下才安分了,眼珠左右晃悠,因为看不见,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茫然。“哥哥你别生气……”

 

       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

       每次闯了祸,都这么哄他,可是永远有下次。

       袜子书本遥控器四处乱丢,吃完饭拍屁股就跑;

       放学了不回家,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胡闹,让他好等;

       答应过了好好复习,准备高考,这种节骨眼儿上,还去打架……

 

       朱一龙心里一条一条的列罪状,小孩儿长久得不到他回应,慌张的维持不住伪装的一脸不在乎,眼圈儿泛了红。

       心太软了。

       朱一龙暗淬自己,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抚了抚刚剃的毛茬。

       猫爪子挠走了他心里所有抱怨。

       最终只有一句:


     “头疼不疼?”

 

       6.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白天上班,晚上还要陪夜,朱一龙精神实在不济,瞌睡连连。看他摇摇晃晃,翟临自告奋勇要来替班,被他否了。

      “小孩儿难伺候的很,你吃不消。“他甩锅。白宇其实很好照顾,知道自己理亏,不挑食不乱提要求,给吃土豆丝儿就不喊着西红柿炒鸡蛋,是朱一龙自己有心结。

       还好是脑震荡,万一伤到的是后脑呢,时时想起,时时后怕,非得每天看一眼才能放心。

       这么两边跑兼顾了一周,又生事端。

       白天要上厕所,白宇不好意思喊护士姐姐,自己下床去摸尿壶,又磕了一下。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朱一龙被护士一番教育。

     “病人看不见,你们也放心他一个人?“

     “这次是没事儿,万一出事儿了呢!“

     “你这么年轻,肯定不是他家长。他家长呢?”

       翟临好声好气把护士哄走,朱一龙直觉得心累,盘算了下账上余额。一直单身,没什么烧钱的兴趣爱好,吃单位食堂,穿冬夏两套制服。就算现在多了白宇一张嘴,家底还是厚。他决定咬咬牙,给白宇请个护工。淤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散,他也着实放心不下小孩儿白天自己在医院。请个人来,朱一龙也能周转开时间,

 

       没想到他跟白宇把想法一说,却遭到了强烈反对。他觉着朱一龙赚着基层公务员的微薄工资,自己又是个学生没收入,再多一笔开销实属铺张了。朱一龙问他怎么想的,结果他早有预备,突突突一长串:

      “龙哥……我麻烦你很久了……”

      “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万一好不了了呢,是吧。”小孩儿笑了一下,声音都在抖。这一句声音极轻,还是被听见了。朱一龙又痛又气,厉声抢白。

      “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就算要回家,也得是你自己想清楚了。”

      “这样算什么。”

        白宇被他训的低着头不出声。

      “听我的,白天再拜托护士一天,晚上我下班找人过来。”

 

        翟临搞定护士,走进门来,查觉气氛不对,听见了这一句,赶忙打圆场。

      “老龙你要找护工?我认识一大姐,人好细心,去年我爸住院就是她照顾的。一会儿我给她打电话哈。”

 

        跟大姐约定好第二天他下班后在医院门口碰面,朱一龙领人上楼。没想到病房里已经坐了一个女人,见他进屋,她站起身来。

        就说白宇性子拧。朱一龙叹气。到底是把家里人找过来了。

        他和白宇姐姐打过照面。长姐如母,疼幼弟疼得紧,又拗不过守旧的父母,只能常常私底下给弟弟打电话。白宇刚搬过来的时候告诉了她,周末人就上门拜访,走的时候朱一龙送下楼时候,她斟酌再三,末了说了一句:

      “就拜托您了。”

 

      “是我没照顾好他。”在楼下咖啡厅甫一落座,朱一龙开口。

        女人连忙摆手。

      “您别这么想。”

      “他能遇见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

      “小宇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我本来一开始不放心,但是家里那个状况,他是万万没法呆下去了。”

      “我妈看见他就哭,我爸有是个暴脾气,三句话说不好就冲他扔东西,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

      “他一开始住校,后来学校住不了了就去网吧包夜,一周顶多回家两次拿换洗衣服。”

      “社会上水深,我整天提心吊胆,可他一门心思撞南墙,我根本劝不动。”

      “那天见了你,我提着的这口气才放下去”

      “小宇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个人精。他怕你多想,没跟你,也没跟我说,还是我去问老师……”

      “学校里本来就传他……有人看到你们俩同进同出,风言风语了几句。之前他一直记着你的话,都忍了。这次他气不过别人说你,结果就出了事。”

      “你是个好人,我不是因为他喜欢你才这么说。”

      “你成熟稳重,能拽住他,又能包容他”

      “但他还是个孩子,又出了这种事。”

      “我不是说风凉话,我是他的亲姐姐,看着他长大的,”

      “如果他一直不好呢?”

 

      “万一我好不了了呢,是吧。”

      “如果他一直不好呢?”

        一天听见两次这样的话,朱一龙不气反乐。他生的好看,这一笑,对面的人看呆了一瞬。

 

       “那我就一直养着他呗。”

 

       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工大姐正在洗洗涮涮,朱一龙还没吃饭,请她帮自己买两份粥,大姐接了钱走了。

       白宇本来埋在被子里,听见动静坐起来。

     “不好意思,没如你的意。”

      把手放被子上示意自己方位,朱一龙坐下来。

     “我跟你姐姐谈过了,一切还是照旧。只不过请阿姨的费用她来出,这样你安心了吧。”小孩儿沉默,末了点了一下头。

      “学校那边怎么办?”

      “别怕呀哥哥。”

      “我这么年轻,身体也好,要好起来很快的。”

      “学校落不下多少进度,现在都在刷题,没有新内容了。再说大不了就复读一年呗,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的赖着你了。”

         男孩儿什么都看不见的双眼笑得月牙弯弯。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朱一龙暗道。

         是你在拉着我呀。

         以为是团火,其实是个小太阳,又暖又明亮。

 

         他虔诚的吻上小孩儿的额头。

         白宇愣住了,下一秒张牙舞爪,眉飞色舞。

        “哥哥你答应做我男朋友了!!!”

        “……闭嘴,好好躺着!”

 

          天堂的大雪一直降到盲人的眼里,
          充满了光明,
          充满了诞生的光明。

 

         7.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恢复期难熬,九十区区两个月,朱一龙度日如年。

       病号儿反而一身轻松。用他自己话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一般就是睡一觉的事儿。”

       心大得很。

       带着朱一龙也冷静了些。他先前着急不为别的,就是怕白宇误了明年高考。可这事儿他做不了主,与其干上火,不如顺其自然。

       更何况工作之余,他还得分出精力对付他的小男朋友。

       即使谁都没提那个吻,但他俩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有了本钱,白宇更是变本加厉的揩油。今天头疼了要抱抱,明天药太苦了要亲亲。大姐当他们兄弟和睦,只有朱一龙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心里咬牙切齿,又不忍心下重手,每每遂了白宇心愿。

       小坏蛋满足的眼角弯弯,朱一龙也跟着乐。

       不为别的,抱着白纱布,眯着黑眼睛,小家伙忒像只沾沾自喜的流氓兔了。

 

       大概是心情好,身体回复的就快。到了十一月,天渐渐凉了,白宇也渐渐的能看清东西了。

     “淤血块消散的状况良好,”医生爽快的下结论,“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了,可以出院了。”

       高呼一声万岁,白宇美得冒泡,急火火的拉着朱一龙回病房收拾东西。

       然而还没清闲几天,他又忙活起来。之前不知道他多久能恢复,学校那边朱一龙去申请了休学。也是纠结,他不想让白宇再拖一年高考,但又觉得大病初愈,不能太劳累。白宇打着哈哈儿,转头就搬了一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回家,还去配了副眼镜,美名其曰要改变风格,省的朱一龙被说老牛吃嫩草。朱一龙一边嫌弃的直皱眉,一边觉得他配的那眼睛绳确实是青春无敌,可爱逼人。

       白宇废寝忘食,每天醒的比朱一龙早,睡得比朱一龙晚。开始还觉得新奇,待到发现这孩子早餐在对着牛奶面包背分子式,打翻了水站在原地琢磨冲击波和超新星爆炸,睡觉梦话都是大段英文独白后,朱一龙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孩子要傻,跟翟临一撺掇,趁着元旦假期把白宇拎到北边儿滑了三天雪,这才正常起来。

       年关将至,听多了翟临吹牛皮,白宇好早就嚷嚷着要去龙泉寺抢今年的头炷香。他过去一年实在晦气,确实该讨个好彩头,朱一龙默许了,问他年夜饭想吃什么。本来准备简单弄点,结果翟临和小江今年不准备回父母家,听说了,也想过来搭伙。然而计划不如变化,除夕前一周,白宇姐姐来电话了——让白宇过年回家吃饭,一并请的还有朱一龙。

        她说妈妈本来就担心小儿子,从听说出了事,整天在家里哭着念叨老公。爸爸心软了嘴还硬,最后还是她一通说好话,这才借了过年,缓和缓和亲人之间的坚冰。

        白宇咬着嘴唇:“那说好了抢头香……”

        朱一龙难的大方的亲亲他。

      “我们可以饭后去,耽误不了多久。”

 

        两盒茶叶一条丝巾,东西不多,价格惊人,被包裹得精美复杂。拎着三个礼盒纸袋子站定,朱一龙看了眼白宇:“你还真货真价实是个小少爷啊!”

        小孩儿不好意思的嘟嘟囔囔。

       城中心奢侈小区,三层独栋别墅带私家花园,门口停了两辆车,一辆宝马,一辆路虎。

     “有客人?”

     “我妈和我姐的车,我爸的停在车库里呢。”白宇飞快地解释,拉过他进门。

 

       这一顿饭是实打实的鸿门宴。男主人冷硬的像块石头,女主人拐弯抹角查他户口,姐弟俩一唱一和打圆场炒气氛,朱一龙见惯了世面,该吃吃该喝喝,不动如山。

       饭后白爸匆匆进了书房,白宇在客厅转悠许久,被他姐拽进房间。朱一龙自动自觉收拾碗筷,挽了衣袖准备干活。

       白宇妈妈跟了进来,站在一边看了一会,试探性的开口:

     “我们小宇娇生惯养的,这些日子没少让你费心吧。”

     “没关系,我惯着。”朱一龙泰然自若,沉着以对,让当亲妈的汗颜。半晌,她还是问了:“…那…你们俩……”

       领会到她羞于启齿的是什么,朱一龙感觉有点好笑。他关了水龙头转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阿姨,我没必要说谎。”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我独生子,父母都是体制内,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过日子是没问题。”

     “我爸妈早知道我性向,白宇性格又可爱,他们疼爱还来不及。”

     “但有一点我给不起,”

     “国外现在是可以领证,但我还是个警察,这恐怕要委屈他。”

     “不过早晚是要退休的。”

     “不怕您笑我这么大人了还天真,我始终相信,”

     “我们等的到。”

 

       道过别出门,姐姐从后边追上来,塞给白宇三个厚红包。

     “爸妈和我的份儿,给你俩的。”她哽了一下,带着感激看了眼朱一龙,“爸妈不说,但是心里是高兴的。你好好复习,我再叫你来家吃饭。”

       得到了回应,她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回去了。

      姐弟俩都一步三回头,好容易姐姐回屋了,白宇还依依不舍,朱一龙提醒他:“不是要去抢头香?晚了就来不及了。”

 

       龙泉寺门外熙熙攘攘,一小部分是来抢头香,更多的是来沾个喜气。朱一龙不跟着凑热闹,跟白宇说好了在寺门外守着东西等他,白宇脱了外套和各种零碎扔给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

       零点的钟刚敲响,山门一开,一群青壮年呼喝着就往里冲。朱一龙远远看着一点白冲在最前头,还有闲心,想白宇恢复的确实好。

 

       没过多久,这人又出现在眼前,满头汗,眼睛亮晶晶的,洋溢不住的喜气儿。

       显然是抢着了。朱一龙怕他见风着凉,把衣服扔给他看他穿好,又拧开瓶水递过去。

    “都许了什么愿?“

    “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姐姐薪水多多再找个好老公……还有!希望龙哥平平安安,最好少加点班。”

    “没给你自己许?”

    “我给忘了!”少年懊恼大叫,转瞬又嘿嘿笑起来,“让你少加点班,有时间陪我,不还是我占便宜吗!这波不亏!”

    “就你聪明。”轻轻推了下白宇,朱一龙心中一片温暖。

 

      没关系,钟敲响的时候,我就帮你许过了。

      一许岁月轮转,他的小宇宙光辉一如既往,永不熄灭;

      二许海清河晏,任何人都得以堂堂正正的站在这片土地上;

      最后是一点私心,少年能不负初心,不受任何制约,飞往想要的天空。

 

    “高考完了,我带你回老家,见我父母。”

    “他们肯定喜欢你。”

    “……好。”

 

      爆竹声暖,他们慢慢淡出新一年的街道。

      <完>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感谢你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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